2024年7月12日刊 總第3660期

7月10日上映的電影《傳說》中，有一個鏡頭頗為震撼：

漢軍與匈奴決戰(zhàn)，萬匹駿馬奔騰嘶鳴，配上“大風起兮云飛揚”的雄壯樂曲，雄渾悲壯的氣勢撲面而來……

實拍千軍萬馬，這對于任何一部電影來說都是一個了不起的壯舉。

遺憾的是，這些都是我在走出影廳看到片方的宣傳之后才知道的。

之所以在觀影時沒感受到有多震撼，是因為我的腦海全程都被一個大大的“AI”所占據(jù)，看到萬馬奔騰，下意識就覺得，“假的，這一定是AI做的?！薄秱髡f》里，AI生成的年輕成龍不斷在銀幕上晃悠時，你就很難從質疑的情緒中抽離出來。

雖然人人都說要把AI當成服務于影視創(chuàng)作的工具，但當它真正出現(xiàn)在大銀幕上時，卻輕易抓走了觀眾的注意力。

如果說AI的發(fā)展對于影視業(yè)是一場革命，那么《傳說》的出現(xiàn)證明了，片方、演員、觀眾都還沒有做好應對這場革命的準備。

數(shù)字人的尷尬

《傳說》上映前，人們對這部影片最廣泛的認知是，它是全球第一部由“數(shù)字人”主演的院線電影，制作方運用了最新的AI技術，結合Deepfake（深度偽造），通過深度學習，還原了27歲的成龍。

這是影片最大的宣傳噱頭，也是一種營銷桎梏。在它的光環(huán)下，實拍萬馬奔騰的場面、再現(xiàn)成龍式打戲，金喜善在彩蛋中現(xiàn)身等影片亮點，在某種程度上被遮蔽了。

可問題是，把影片的商業(yè)前景押到這樣一個不成熟的技術上，未免有些太過冒險了。

上個月在上海國際電影節(jié)舉辦的“IPAI海上論壇”上，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針對《傳說》所宣傳的AI技術，現(xiàn)場向博納影業(yè)董事長于冬“發(fā)難”：

“我覺得于冬總回去再了解一下，《傳說》運用的AI技術，很可能就是我們正在使用的軟件的一個提升而已，這個提升沒有AI也照樣能做到?！?/p>

王長田應該指的是CG技術，即通過對演員面部的動作捕捉，對整個面部進行重塑，能讓銀幕上實現(xiàn)演員換臉的效果，且面部細節(jié)豐富。

比如《速度與激情7》里的保羅·沃克，《加勒比海盜5》里青年版的杰克船長，《美國隊長3》里年輕時的小羅伯特·唐尼等。

面對質疑，于冬回應道：“AI確實是一個工具，但它卻能將人物形象轉化為公司獨有的、無法復制的數(shù)字資產?！?/p>

可見，AI技術的最大意義在于降低成本。據(jù)導演唐季禮透露，同樣是讓演員“返老還童”，《傳說》所使用的AI技術，成本只有李安《雙子殺手》的20%到30%。

除此之外，考慮到影片的大部分戲份由“數(shù)字人”出演，片方或許在片酬上也能節(jié)省一點。

片方節(jié)省了成本，演員節(jié)省了時間，而觀眾只得到了一個尷尬的“數(shù)字人”。影片最大的宣傳噱頭完全與觀眾的實際需求相悖，這無疑是典型的營銷錯位。

電影中，數(shù)字人成龍給人最深的印象是：表情單一，總是露出迷之微笑。

兩軍對壘，群情激憤，他坐在馬上迷之微笑；一場大戰(zhàn)下來，他的面部仍潔白如玉，纖塵不染；兄弟為救他力竭而死，他還是一副淡定微笑的模樣，嘴上說著傷感的話，眼睛看向的卻是其他方向，宛如一個盲人。

這是觀眾難以入戲的根本原因。《傳說》有視覺奇觀，有群眾基礎，有民族情感，但數(shù)字人只能承擔戲劇任務，沒有情緒感染力。

更致命的是，它拖累的絕不僅僅是某個環(huán)節(jié)，而是整部影片，讓我從直覺上不相信它的實拍場景。

甚至當金喜善出現(xiàn)在《傳說》的彩蛋，和成龍對視的那一刻，我感受到的不是情懷，而是失落：為什么不是AI生成的？

我怕是患上了AI PTSD。

除了幫成龍“返老還童”，AI還服務于《傳說》的敘事?，F(xiàn)代時空里，成龍飾演的房教授和張藝興飾演的助手王靖夢回西漢，并在夢中愛上了同一女子。

但怎么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夢到的是同一個人呢？于是，王靖用AI做了一幅畫拿給房教授看……

難道AI做圖已經強大到能自動識別人的夢境了？不然怎么可能畫得分毫不差？再說了，明明加個王靖擅長畫畫的設定就能完成過渡，卻非要趕時髦，反倒留下了敘事BUG。

年輕時的成龍不是沒留下影像，這個假成龍怎么看都別扭。更何況，AI技術的運用還有很多倫理和版權問題要解決。這次嘗試固然勇敢，但的確不算成功。

“先跑起來”

從短劇的小打小鬧，到具有玩票性質的同人二創(chuàng)電影，再到熒屏上播出的動畫片和院線上映的大片，制作公司為何在技術并不成熟的情況下頻頻將半成品端上桌？

就在電影《傳說》提檔之前，由博納影業(yè)AIGMS制作中心打造的AIGC連續(xù)性敘事科幻短劇《三星堆：未來啟示錄》在抖音上線。

片方聲稱，“這部劇將是目前所有AI視頻軟件能展現(xiàn)出來的最極限之作?！?/p>

《三星堆：未來啟示錄》將故事放在了近未來。地球古文明遺跡發(fā)生異變，三支不同勢力的人共同進入數(shù)字生成的古蜀國，展開了一場橫貫古今的冒險之旅，揭開了3000多年前古蜀國的神秘面紗，尋找拯救文明危機的密碼。

博納影業(yè)制作總監(jiān)曲吉小江接受采訪時說，以最快速度推出這部劇，就是要讓大家看到目前AI技術的極限在哪里，未來的可能性在哪里。

而博納影業(yè)行政總裁蔣德富則表示，技術團隊一直在超負荷工作，是為了在行業(yè)內第一個推出AIGC生成式劇集。

事實上，緊趕慢趕，他們還是慢了一步。上月底，由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制作的三部AI微短劇《英雄》《愛永無終止》《奇幻專賣店》在央視頻上線。

其中，《英雄》是AI故事片，講述普通人跨越時空界限，與西漢名將霍去病并肩戰(zhàn)斗的故事；

《愛永無終止》是“AI 真人”的劇情式微短劇，全片場景幾乎全部由AI生成，真人演員葦青、陶慧敏、曹力、陳冠甯等人在綠幕中完成表演工作；

《奇幻專賣店》則是AI科幻萌寵類微短劇，通過AI技術構建出天馬行空的未來世界。

與《傳說》直接面向C端市場的性質不同，這四部AIGC生成式微短劇的共性，是為AIGC技術提供一個生動的展示載體。

換句話說，故事是為技術服務的?！度嵌眩何磥韱⑹句洝泛汀镀婊脤Ｙu店》展示的是AI在跨國地標、未來場景和不同種族角色塑造方面的優(yōu)勢。《愛永無終止》展現(xiàn)的是AI在場景生成方面的便利。

總結下來，從《傳說》到AIGC生成的微短劇，AI都喧賓奪主，成為了絕對主角。

與此同時，PPT式的非連貫敘事、人物和場景建模的失真、觀眾難以代入情感等致命缺點依然存在，觀眾甚至無法辨別正片和預告片。

但顯而易見的是，AI生成影視的腳步不會就此停下。

由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主導的中國首部AI全流程電影《團圓令》已于7月5日開機。博納影業(yè)則有將《三星堆：未來啟示錄》第二季做成付費微短劇的意圖。

結語

回過頭來看，由Open AI 研發(fā)的文生視頻模型Sora的問世，是AI影視發(fā)展的一個關鍵節(jié)點。

彼時，當同類技術產品還停留在解決幾秒鐘視頻流暢度難題的時候，Sora已經把競爭標準提升到了一分鐘。它豪橫地將同期競品定義為了過期技術。

由此，制片公司和技術公司的心態(tài)發(fā)生了轉變。如果說以前是悶聲做事，現(xiàn)在則變成了“先跑起來”，制片公司需要在影視劇的形式創(chuàng)新革命中彰顯存在感，技術公司需要出成績證明自我價值，順便拉拉業(yè)務，防止AI領域突然降臨的革命性技術抹去自己的前期投入。

可歸根結底，AI影視是一個未來產品，現(xiàn)在的技術離真正成熟還差十萬八千里。拿未來產品的一角，去投喂今天的觀眾，觀眾覺得料不夠是必然。

【文/許心強】

家人們，請給影視獨舌標星號↑↑↑

點擊“閱讀原文”查看更多歷史消息

↓↓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