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：元旦檔創(chuàng)紀錄了，為什么還是覺得電影市場病怏怏的？
2024年1月2日刊 總第3468期
隨著新的跨年檔總票房紀錄（12月31日單日票房7.32億）的誕生，2023年中國院線電影市場以全年總票房549.15億元人民幣、城市院線觀影12.99億人次的成績收官。
雖然元旦檔整體票房再創(chuàng)新高，但大盤的風云變幻、兩大港片的乏力、馮小剛新作的遇冷，都讓電影市場顯得外強中干。一年下來，中國電影給人最深切的體會，是雖然很多數(shù)據(jù)已經(jīng)在向疫情前看齊，但是很多觀影習慣、觀眾口味、各種觀眾構(gòu)成比例都已經(jīng)回不到從前了。
比如盡管今年恢復了引進片的數(shù)量，也恢復了好萊塢大片的全球同步上映，可國產(chǎn)影片依然以總計460.05億票房，占據(jù)了高達83.77%的份額，延續(xù)了近三年來對引進片的巨大優(yōu)勢。年度票房前十名更是繼2020年后再次由國產(chǎn)片包攬。
再比如，全年僅觀看1部電影的觀眾依舊占比過半，高達51.3%。年觀看6部及以上的高頻次觀影人群僅占7.5%，遠低于2019年的12.9%。此外，像“各級城市票房占比”“各大檔期票房占比”“觀眾在性別和年齡上的分布”等數(shù)據(jù)，相比于2019年，2023年都更接近于對近三年的延續(xù)。
病怏怏的中國電影市場，急需除隱疾，開辟新的時代。此次元旦檔越發(fā)凸顯的三個現(xiàn)象，則與病根關(guān)系不淺。
儀式感
這個元旦檔的票房競爭很有戲劇性?！兑婚W一閃亮星星》憑借破紀錄的預售成績，斷崖式領(lǐng)跑了12月30日和31日的單日票房榜，隨后于1月1日被《年會不能停！》和《金手指》先后反超。
《一閃一閃亮星星》從兩日狂賺5.51億到單日不足6000萬的過山車軌跡，最大化地突顯了當下電影市場的第一個關(guān)鍵詞——儀式感。
近幾年，線上購票全面取代了線下購票，從而使得預售大行其道。預售的最大受益者，便是有著強儀式感屬性的影片。這類影片的特點，是有大量的粉絲（明星粉、劇粉、書粉、CP粉等）會通過預售渠道提前占座。影片口碑好壞對于他們的購票意愿沒有太大影響。
這類超高預售成績的影片在今年大量涌現(xiàn)，比如《滿江紅》《無名》《長空之王》《灌籃高手》等，以及同為元旦檔上映的《泰勒·斯威夫特：時代巡回演唱會》。
如果說之前明星粉的儀式感還僅限于自我感動，那么這個元旦檔的儀式感可就已經(jīng)外化到觀影行為了。
《一閃一閃亮星星》的預售集中在擁有儀式行為的“下雪場”。在其票房爆火的前兩天里，“下雪場”全部滿座，“非下雪場”則觀眾寥寥，甚至出現(xiàn)整個IMAX廳幾百個座位卻只有一兩個人“包場”的尷尬情景。
隨著影片的正式曝光，無論是劇粉還是非劇粉，都產(chǎn)生了一些質(zhì)疑。影版和劇版在劇情上沒有太大關(guān)聯(lián)，只在片尾彩蛋為劇版的結(jié)尾進行了補全。劇粉所期待的強儀式感，并沒有在觀影的過程中出現(xiàn)。很多人所期待的“下雪”，更是因為部分影院造雪設(shè)備的拉胯，陡變“災(zāi)難現(xiàn)場”。
對儀式感的預期光速破滅，也就帶來了票房跨年后的大幅下滑。
同樣是粉絲向的《泰勒·斯威夫特：時代巡回演唱會》，則因為粉絲在影院里的自發(fā)合唱，主動營造了比“下雪”更沉浸的儀式感。
該片也同樣是靠預售高開，上映首日就收獲了超4000萬的票房。在幾乎沒有非霉霉粉絲的路人觀眾入場的情況下，該片票房沖勁無以為繼，第二日便跌到了千萬以下。
雖然靠儀式感來斬獲高預售的行為被很多人質(zhì)疑為營銷“詐騙”，但是儀式感確實在新一代觀眾的觀影意愿中占據(jù)了很重要的位置。今年就有一批吸粉影片，讓很多后進場的和二刷的觀眾，把自己的觀影行為，升華成了立場表達。
比如《流浪地球2》《消失的她》《封神第一部：朝歌風云》等片的口碑發(fā)酵到位后，很多人進影院去看它們已經(jīng)不再是單純地欣賞電影，而是附帶了一種儀式，即用自己買票和觀影后的分享行為，表達自己對某些人、某些事、某些情懷的支持和聲援。
如何利用好現(xiàn)代觀眾對儀式感的需求，實現(xiàn)預售和長賣的兼得，是中國電影面臨的一大課題。
嘴替
想在票房上打出精彩的逆襲，必須有好口碑的支撐。今年元旦檔新片的豆瓣開分，除了純粉絲向的《泰勒·斯威夫特：時代巡回演唱會》之外，就屬《年會不能停！》的8.1分最高。其它幾部均在6-7分之間。
2023年很多電影都從超長點映里嘗到了甜頭。跟風過后，大家也都看到了超長點映的利弊所在。對品質(zhì)有強烈自信的作品，可憑借超長點映提前發(fā)酵口碑。同時，超長點映也會消減影片上映首日的新鮮感。
元旦檔的幾部新片里，只有《年會不能停！》進行了長時間的點映。在29日和30日，該片面對擁有豪華明星陣容的對手，顯出了票房號召力上的不足，被壓住了身位。
上映后，《潛行》和《金手指》都遭遇了口碑危機?！赌陼荒芡?！》在單日票房榜上一路“北伐”，從第四名升到了榜首。
如果從創(chuàng)新性上來看，《年會不能停！》不足以影史留名。它甚至可以說只是一個長達117分鐘的春晚小品。有一些戲劇套路、情緒渲染的手法，都非常之傳統(tǒng)。
可是中國老百姓最喜歡的不就是春晚小品嗎？能把春晚小品的套路妥帖地沿用到電影里來，自然能夠收獲老百姓的喜愛。況且，《年會不能停！》最突出的特點，是其押中了當下時代的一個流量密碼——嘴替。
在點映期，《年會不能停！》傳出的最有代表性的評價便是：“打工人的嘴替。”
嘴替是眾多短視頻博主和直播主播的流量密碼。在人類剛剛進入自媒體時代，就有專家預言了“嘴替”必將盛行。如果一部電影能夠?qū)崿F(xiàn)嘴替功能，勢必將擁有強大的競爭力。
2023年的全球票房冠軍《芭比》，就是一部典型的“嘴替電影”。能夠把自己演唱會錄像賣到2.57億美元票房的霉霉，其創(chuàng)作和演唱的歌曲也帶有很強烈的“嘴替”屬性。
嘴替在電影領(lǐng)域的更進一步形態(tài)便是“身替”，也就是塑造角色，讓他們代替觀眾去經(jīng)歷某些觀眾們沒有條件或無法承受的經(jīng)歷。只不過以前觀眾喜歡電影替他們上天入地，現(xiàn)在觀眾喜歡電影替他們遭災(zāi)受虐。
都說戀愛腦很危險，于是《消失的她》里的李木子（黃子琪 飾）替觀眾看了眼海底星空；都說電詐集團很兇殘，于是《孤注一擲》里的潘生（張藝興 飾）替觀眾挨了斷腿的一棍；都說官商之間很微妙，于是《堅如磐石》里的蘇見明（雷佳音 飾）替觀眾周旋于權(quán)力和財富的極限拉扯之中。
替觀眾懟人、替觀眾經(jīng)事兒，就回歸了電影的造夢本質(zhì)。只不過現(xiàn)階段觀眾對造夢的需求，略微有點兒擰巴罷了。
老IP
三個關(guān)鍵詞，前兩個是推薦業(yè)界用心的，后一個是推薦業(yè)界回避的。今年無論是中國還是外國，都有很多老IP時隔多年再出續(xù)作。這種老IP回歸，看上去是打了一手好情懷牌，可實際效果卻非常差。
馮小剛 葛優(yōu)組合是中國賀歲檔的開創(chuàng)者，從1997年的《甲方乙方》到2004年的《天下無賊》，幾乎都是票房霸主?！胺钦\勿擾系列”是馮小剛執(zhí)導的已上映電影中僅有的系列化作品?！斗钦\勿擾2》上映于2010年，與元旦檔上映的《非誠勿擾3》間隔了13年。
按說《非誠勿擾3》延續(xù)了導演和主演陣容，是一部可以調(diào)動情懷的正統(tǒng)續(xù)作。可是影片上映后的票房表現(xiàn)令人大跌眼鏡：首日2433萬，位列第五；次日1870萬，僅列第九，甚至不如已上映17天的《三大隊》和重映的《你的婚禮》。
《非誠勿擾3》采用了分線發(fā)行，簽約影城需承諾不低于15%的排片。可是該片首日全國排片僅13.3%，其后兩日分別降至6.6%和5.7%。依照這個排片走勢，其票房很難再有起色。
同檔期另一部老IP新作，是動畫片《舒克貝塔·五角飛碟》。原作《舒克和貝塔》首播于1989，是數(shù)代中國人的童年回憶。
雖然本片導演鄭亞旗是IP創(chuàng)作者鄭淵潔的兒子，但影片的故事風格已經(jīng)完全現(xiàn)代化。對很多人而言，這只不過是換了個皮的“熊出沒”而已，都是前期打打鬧鬧，中間融一些流行梗，最后再喊幾句親情口號的低幼套路。
本片并未撬動合家歡觀影的剛需，上映后一直處于檔期新片中的末端位置。
回顧2023年，不僅內(nèi)地老IP不靈光，國外的老IP也不靈光。時隔多年推出續(xù)集的《敢死隊4：最終章》《奪寶奇兵：命運轉(zhuǎn)盤》無論是在內(nèi)地，還是在北美、全球，票房表現(xiàn)都非常慘淡。
老IP的情懷能吸引目光卻無法轉(zhuǎn)化為票房，這和觀眾迭代有很大關(guān)系。據(jù)貓眼專業(yè)版的統(tǒng)計，雖然2023年觀影用戶中25歲以下占比32%，但是新增用戶中25歲以下的占比高達42%。
也就是說，“有情懷”的觀眾在大量流失。打情懷牌的影片只有把情懷打到催人淚下、感人至深，才有可能把受眾拉進影院。
如果把IP的概念再擴大一些，《潛行》《金手指》也屬于老IP新片。這個老IP就是“港片”。內(nèi)地不少新一代電影人是有港片情懷的，因此會邀請香港電影人來拍片，如《困獸》，或者自己模仿港片風格拍片，如《怒潮》。
于是大量真真假假的港片，讓中國觀眾進入了審美疲勞?！稘撔小泛汀督鹗种浮范际窍愀垭娪叭藗冇眯膸淼男鹿适?、新人物，卻都在觀眾那里被批成“老一套”。不能怪香港電影人不努力，只能說觀眾看過的實在太多了。
元旦檔只有三天，卻翻涌著演繹了一年的故事。2023年的諸多新現(xiàn)象，很可能將于2024年成為常態(tài)。中國電影新的時代，已經(jīng)開始書寫了。
【文/滿囤兒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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